“铁如意,携带英俊,一座齐惊呢……”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,鲁迅援用了发蒙教训寿镜吾诵读的一段话,给东说念主留住潜入印象。原文来自清代刘翰《李克用置酒三垂冈赋》:“玉如意携带英俊,一座齐惊。”(《清嘉集初编》)这里,玉如意被唐代大将李克用四肢战场上的携带用具。
在传统文化中,如意的功能可真不少。从清谈持具到神佛所持法器,从止痒用具到鉴赏、清供之物,在雅俗兼具的功用演变中,如意的文化内涵日益丰富。履历漫长的礼俗会通,如意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醒蓄意识。
持具法器
如意作为器物的历史相配悠久。1977年,在山东曲阜发掘了东周工夫鲁国墓葬中的一件牙雕如意耙,被认定为我国迄今最早的如意什物遗存。学界对如意发祥进行了诸多顾问,有爪杖说、舶来说、火器说等不对,以爪杖说最具影响力。该说依据宋代僧侣说念诚《释氏要览》列举的如意器型,以及“古之爪杖”的记叙,以为如意为搔痒爪杖。说念诚存眷到如意既作为文殊菩萨所持法器,又作为僧侣搔痒爪杖,遂有“文殊亦执之,岂欲搔痒也”(《释氏要览》卷中《如意》)的猜疑。
三国两晋南北朝工夫,士族在日常活命中使用如意。《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》中,王戎手持如意,趺坐树下,欢然自由。北周庾信《乐府对酒歌》“山简接 倒,王戎如意舞”(《庾子山集注》卷五《乐府对酒歌》),将王戎清谈时摆动如意的癖好推崇得大书特书。孙权见好意思东说念主画像,“以虎魄如意抚按即折”(《拾获记》卷八《吴》)。王敦酒后咏《龟虽寿》,并“以如意打唾壶”(《世说新语》卷中《清翠》),抒发白发之心、锐意迥殊之志。如意是王戎的清谈说念具,是孙权的月旦用具,亦然王敦心绪之下唾手取用、挥动敲打的器物,齐为珍奇材质,似为绅士雅器。
《维摩经》阐发了文殊清评论说念的故事,为早期文殊形象的塑造提供了素材,在南北朝工夫广受迎接。然则,《维摩经》中并未花样文殊菩萨的容姿。工匠、信众依据文殊论说念的故事,相连士东说念主清谈习惯,在塑造、绘制文殊形象时,镶嵌了巨额如意。北魏孝昌元年(525)雕造的《说念晗造像碑》中,文殊菩萨居左,与维摩诘居士对坐,右手所持如意分解可见。隋代《李阿昌造像碑》中,文殊手持如意向右危坐,与左侧的维摩诘居士比肩,呈现《维摩诘经变》华文殊论说念的场景。跟着文殊持如意形象的流行,如意成为释教泥像中的凸起元素,深入东说念主心。
释教信徒、工匠在会通释教文籍的基础上,效法士族使用如意的民俗,将这一器物融汇于文殊形象,塑造出适合中国天下分解、思象的释教泥像。如意作为文殊泥像的组成部分,随文殊崇祀行为,融入释教礼节。
在文殊持如意形象的流行历程中,如意终分解从粗浅持具到神佛法器的滚动,成为释教泥像中凸起的中国元素。如意进而成为中邦原土文化接管、改良释教文化的醒蓄意识,完成了由器物至文化标记的升华。
搔痒爪杖
如意是奈何从士东说念主、菩萨所用持器,滚动为日常活命用品的呢?
如意用作搔痒爪杖,最早见于十六国工夫。天竺僧东说念主昙无谶、佛陀耶舍所译《优婆塞戒经》《四分律》中均以如意为顾问清洁用具,与耳铇、刮舌刀、摘齿物、禅镇熏鼻筒等物品比肩,与文殊论说念时持具功能有别。到了唐代,僧东说念主群体日常时时使用爪杖如意。《酉阳杂俎》记有金刚三藏与方士罗公远斗法的故事,三藏见罗公远脊背瘙痒,“举手示罗如意”(《酉阳杂俎》卷三),如意用作搔痒。据《蜀中广记》纪录,唐末禅月群众贯休自称梦中见一众“胡貌梵相”的尊者,于是创作了“东说念主齐异之”的《十六罗汉图》(《蜀中广记》卷一〇六《画苑记》)。日本宫内厅所藏宋初模本被武断为最接近贯休原作。在该模本中有一罗汉手合手如意柄部,使如意头部紧贴脊背,作高下转移状,似在搔痒。爪杖如意与僧侣日常活命相干缜密,使用群体、诓骗场景、具体功能与持具如意迥异。故持“舶来说”的学者以为,爪杖如意源自印度,随释教传入中国。
爪杖如意贴合天下日常活命需求,逐渐流行,被文东说念主记录。从“从东说念主指画竹如意,假手爬搔松养和”(《灊山集》卷二《睡起》),到“不复爬痒倩仙爪,忍待一旦春笋长”(《庄靖集》卷四《竹如意》),爪杖如意的功能被诗化。因爪杖如意可助东说念主沉寂搔痒,“一搔一快,胜呼丑妇”(《陈定宇集》卷一二《和不求东说念主赞》),出现“不求东说念主”的新称呼。这相较于“如意”之称,其作为搔痒用具的功能呼之欲出,并一直沿用于今。
从绅士雅器到搔痒爪杖,如意融入天下日常活命,呈现出雅俗兼具的私有风貌。
清供排列
通过天下的创造、诓骗,如意的功能在综合和具象中穿梭,继持具、爪杖后,又演化出清供之物的新功能。
宋元工夫,如意出当前文东说念主创作的至人故事中。明清演义中如意愈加常见。宋东说念主钱舜选《纪梦》中的玉皇手持玉如意,威严荣华。元代《琅嬛记》谈及仙东说念主赐给周朝贫士如意,此物神通强大,“凡心有所欲,一举之顷,即如意”(《事物原会》卷二七)。《水浒传》中有腾云驾雾之能的公孙胜头戴如意冠,有诗云“如意冠玉簪翠笔,绛绡衣鹤舞金霞”(《水浒传》第七十六回)。如意作为法器,成为至人、羽士攻击配饰,并被赋予超当然力量。
别传题材的东说念主物画,多以如意彰显仙东说念主高雅形象。宋东说念主所绘《仙岩寿鹿图》、元代张渥所绘《九歌图》中,女仙齐持如意,其头部由引导的弧线组成三瓣状结构,体式与绘画中的灵芝高度雷同,与唐代遗存数柄什物如意有彰着不同。宋东说念主韦骧《芝跋文》称初生灵芝“黄若金为如意,而小不堪执”(《钱唐韦先生文集》卷一七),以如意喻指灵芝体式。《释氏要览》纪录,如意“状如云叶,又如斯方篆书心字”(《释氏要览》卷中《如意》)。篆书“心”字体式与《仙岩寿鹿图》《九歌图》中芝状如意投合。最迟到宋元工夫,如意体式已转换,接近灵芝形态,齐被赋予好意思好意蕴,成为祥瑞之物。
被赋予祥瑞意涵的如意时时出现于节庆、祭祀中,成为不同阶级抒发顺称愿望的文化标记。明成化十七年(1481)正月,宪宗绘制了《岁朝喜兆图》。图中钟馗手持如意,身侧有一小鬼高捧装有柿子和柏枝的果盘,右上角题有小诗《柏柿如意》:“绘制当天来喜兆,如意年年百事宜。”如意与柿子、柏枝相连,图文相和,以谐音预示“百事如意”。
明代文东说念主以如意为文房清供、排列赏玩。《李流芳像》《酣饮离骚图》等文东说念主绘像中,如意或被合手于手中,或被排列案上,成为高雅活命的点缀。明末清初陈洪绶所绘《西厢记》插画及不同版块《西厢记》插图中,崔莺莺或怀抱玉如意、或手持如意。因与灵芝仙草形态邻近,如意在清代多作为寿礼。乾隆六十诞辰,众臣集黄金1361两打造60柄如意,极尽虚耗。《红楼梦》以钦赐金玉如意贺贾母寿宴的场景,彰显贾府显然。普通东说念主虽无如斯安逸的如意,但在衣饰、器皿、产物中巨额诓骗各色如意图样。在清代满汉女子袍服中,如意纹被时时使用,是领口、衣襟、腋下第集结部位的常用缘饰,既抒发顺心之意,又有加固功能。
如意还被赋予骨气的内涵。文天祥抗元尽显忠勇,谢翱以竹如意击石悲歌招魂。清末民初,吴重憙得一铁如意,传为文天祥所用,特作文称赞其忠义。西泠印社社长张宗祥藏有一柄如意,为明末抗清志士周宗彝的遗物,因感佩其高义,张宗祥购得后以“铁如意馆主”自号。如意被用于为志士招魂,象征不服的骨气,成为胸宇济世救国之志烈士的精神委托。
如意委托了天下的好意思好愿望,平日诓骗于各式场景和各阶级的日常活命。在使用群体和功能的不停拓展中,终分解礼节设施与活命习俗的会通。在历史长河中,如意作为传统文化元素的内涵与功能得以丰富,作为文化标记的象征意旨被不停强化,从而演化为最小心的传统文化标记之一。
(作家:赵瑶丹、杨艺,鉴识系浙江师范大学东说念主文体院解释,浙江师范大学博士考虑生)